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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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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宮

這樣的事張慕豈能不撒謊,除非他沒臉沒皮了才敢說真話,“我……我真是肚子不舒服。”

王真垂下腦袋,不吱聲了,手仍然拉著他的一片衣角,不松開。

張慕有些惶惑,輕聲問她:“夫人怎麽了?”又隔著黑暗瞅了小姑娘兩眼:“我去去就回,很……很快的。”他說完又想扇自己耳光,有哪個男人會說自己“很快”的?

王真卻蹭著床單往他身側靠近了些許,將腦袋擱在他肩頭,手臂環過他的腰際,繼而沿著他的小腹往前伸出去……

張慕氣息一緊,迅疾地抓住了她的手,連聲音都打結了:“夫……夫人要做什麽?”

王真的手軟軟的、潮潮的,還微微發著顫,語氣裏帶著羞怯:“我知道你想做什麽。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他“我”了半天也沒“我”出一句話來,只是覺得丟死個人。

王真深吸了口氣,也鼓起了極大的勇氣:“你若實在熬不住,我們也可以試試。”她的聲音已低得不能再低了。

她其實根本沒有睡著,不過是在反覆地給自己打氣而已。

過去的感受太過不堪,以至於不敢再去碰觸與憶起、不敢再去接納與面對,可偏偏她也是個倔強的女子,不想屈服於自己的懼怕,更不想沈淪在痛苦裏,這樣對張慕不公平,對自己更不公平。

張慕滾了滾喉頭:”我……我沒有熬不住,我不是這樣的人。”他就是這樣的人,不過是心疼她、特殊對她而已。

王真沈默了片刻,語氣裏帶著明顯的失落:“難道你不想……我做你真正的妻子嗎?”

“我想,我怎麽不想了,我……求之不得。”他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心話。

王真從他手中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,往後挪了挪:“那你躺回來,今夜……我們就圓房。”

“真的麽?”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,又覺得自己的洞房夜簡直是柳暗花明。

王真摸索著輕輕躺下了,叮囑他:“你……輕一點。”

“放心,我保證不會讓你痛。”他明明很猴急了,但仍克制著躺回到了小姑娘的身邊。

一開始是山溫水軟的觸摸,接著是和風細雨般的親吻,所到之處皆是他的溫柔與綿密,皆是他的體貼與嫻熟。

張慕幾乎將自己的“畢生”所學全力以赴地用在了這個女子身上,只為讓她更舒展、更放松、更安心,也更快樂,直至她恍若化成一灘水,徹徹底底地完完全全地向他打開了身體。

已饑渴得如一片枯田的張慕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甘露,風流浪蕩閱女無數的他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真正的床第之歡,因為有愛,所有才會美好啊。

完事後他點燃了燭火,出門叫水,趙嬤嬤笑瞇瞇地提水進屋,哪怕是瘸著一條腿,那步子也邁得格外歡騰,嘴裏還不忘交代:“老奴今晚通宵值守,二位主子有什麽事隨時吩咐。”

張慕道了聲謝,讓她退出了屋子,繼而擰幹了巾子要給王真擦拭。

王真羞得無地自容,哪會讓他擦拭,他卻拿出大男人的霸道,用唇堵住了她的嘴,另一只手拿著巾子伸向她的要害部位,溫柔而細膩地將她擦得幹幹凈凈。

待清洗完畢,兩人重新躺回到床上,他輕輕抱著她,呢喃著問:“剛剛痛嗎?”

王真將臉埋進他懷裏,搖了搖頭。

他壓低了聲音,又厚著臉皮問:“那……舒服嗎?”

王真用腦袋拱了拱他的胸膛,仍是不吱聲。

她自然是舒服的,雖非初次,但對比與洛宏基之間的不堪,與張慕之間完全是另一番感受,所有的懼怕與痛苦也都在那一刻徹底消解。

因為有愛,這件事竟會變得如此美好。

春宵苦短,愛意綿長,只願與君白首不離,一生不負。

洛染回到俯邸後又去盥室的湯池泡了一會兒,回房時已到了亥時。

這幾日心緒不安,一直睡得不怎麽好,今日真真嫁作人婦,倒讓她心裏松快了些許,抱著郭娘娘的枕頭竟一覺睡到大天亮。

醒來後又賴了一會兒床,這才讓圓圓進屋伺侯梳洗。

馬嬤嬤早已將早膳備好了,待小主子梳洗的功夫,她已將膳食在屋內的案幾上整整齊齊地擺好,擺了滿滿一桌,皆是平日裏小主子愛吃的樣式。

偏偏這幾日少女也沒啥食欲,朝案幾上掃了一眼,懨懨地吩咐:“今日咱們便搬回鳳陽殿吧,若府裏馬車不夠,可讓內務府再多派幾輛馬車過來供咱們使用。”

馬嬤嬤憐惜地看了眼少女:“明日便是三公主生辰了,要不,等過了生辰再回宮吧?”好歹住在宮外頭要自在許多。

少女對著銅鏡內的自己撅了撅嘴:“不用了,一個尋常的生辰而已,講究這些做什麽。”反正也沒人給她過過生辰,誰叫她出生在七月半呢,人家躲她都來不及呢。

接下來的大半日,公主府的仆從便開始進進出出地整理行李,內務府派了六輛馬車過來,也皆被塞得滿滿當當,到了暮色時分,一行人,一路車,終於浩浩蕩蕩地回了宮。

次公主洛茹與四公主洛元依早早地侯在鳳陽殿大門外,看戲一般地看著徐徐走近的洛染,臉上皆露出幾許得意的神色。

洛染不想理人,穿過她們身側徑直往大門的方向走。

洛茹卻不依不饒地橫在她面前,高高地擡起下巴,斜睨著她:“當日大姐姐要去東夷和親時,你可沒少得意呀,今日總算是輪到你自己了吧,據說那南蠻國還比不上東夷國安適呢,妹妹若是傷心難過,不如現在就哭一場吧?”

旁邊的洛元依也點頭附和:“大姐姐走前都說了,你不會有好下場的,今日果然應驗了。”

少女抿著小嘴兒,伸手狠狠地推開了洛茹,推得洛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。

“你瘋啦,竟然敢對我動手。”洛茹氣咻咻地嚷起來。

“我就動手了,怎麽了?我還沒用鞭子抽你呢,算是很客氣了。”少女囂張地朝她逼近一步:“不就是和親麽,有什麽好哭的,你以為我是你的大姐姐?”

她說著又不屑地看向洛元依:“我有沒有好下場還說不定呢,或許你們的下場會比我慘多了,等著瞧吧。”說完嬌俏地“哼”了一聲,揚長而去。

氣得洛茹與洛元依盯著她的背影不停地詛咒:

“她就是沒好下場。”

“她活該。”

“出嫁那日她肯定得哭鼻子。”

……

鳳陽殿裏久不住人,遍布著灰塵,梁柱下甚至還掛著蛛網,馬嬤嬤打掃院子時發現墻角那棵海棠樹下的泥土都是松的,“莫非還有人挖動過這棵樹?”

小德子壓低聲音道出實情:“奴才聽宮裏的人提過一嘴,說自咱們離開鳳陽殿後,夏德便將這殿裏裏裏外外翻過一遍,幾乎都掘地三尺了,也不知是在找何物。”

少女聞言一頓,繼而撅了撅嘴,“還不是想找郭娘娘留下的信,父皇也真是做得出來。”

馬嬤嬤心下好奇,忍不住問:“郭妃臨終前……究竟對三公主說了什麽,能讓皇上這般上心?”

少女沒好氣地瞥了馬嬤嬤一眼:“你若是知道了,父皇下一個要對付的人便是你了,你還要不要知道?”

馬嬤嬤嚇得後背一緊,連忙擺手:“老奴不要知道,不要知道。”

一旁的小德子忍不住低頭竊笑。

夜色漸沈,涼意漸起,一眾人等總算草草地歸整好行李,在鳳陽殿裏安頓了下來。

次日便是洛染的生辰了。

馬嬤嬤大清早起來給主子煮了一碗長壽面,還特意煎了兩個雞蛋,灑上蔥花,香噴噴的。

圓圓也提前給主子繡了一個荷包,針腳細密,圖案精美。

小德子則給主子剪了許多花鳥蟲魚的紙花,一副副貼在硬紙板上,看上去猶如畫冊一般,好看得很。

少女剛睡眼惺忪地醒來,三份生辰禮就已端端正正擺放在了床頭。

馬嬤嬤面上有些過意不去:“老奴沒啥本事,更沒啥手藝,只能是每年給三公主煮一碗長壽面了,願三公主吃了健康平安長命百歲。”

少女揉了揉眼,繼而嘻嘻一笑,雖和親之事讓她心緒不爽,但今日可是她十六歲生辰呢,每年都有這些仆從給她過生辰,她還是可以高興高興的。

“馬嬤嬤、圓圓、小德子,謝謝你們。”她說完笑盈盈收起荷包與剪紙,又吃了幾口長壽面,隨後興沖沖地赤足下榻:“馬嬤嬤我今日要穿緋色襦裙。”

自與“那個人”分開後,她便再沒穿過緋色了,今日是她生辰,無論如何也要穿一穿自己喜歡的顏色。

馬嬤嬤聞言面色一喜:“哎,老奴這就去給三公主拿衣裳。”小主子低沈好幾日了,難得像今日這般高興,她自然也跟著高興。

少女今日的裝扮格外張揚,除了一身艷麗的緋色衣裙,面上的妝容也比往日濃烈一些,頭上的釵镮也比往日多了幾根,整個人看上去甚是明媚而奪目。

圓圓一邊給主子梳妝一邊讚嘆:“咱們三公主稍稍一捯飭,便如仙女下凡似的,光燦燦的,好看得很。”

“咱們三公主哪怕不捯飭,也比外頭那些女子不知好看多少倍。”馬嬤嬤嘴上附和著,心裏卻仍堵得慌,畢竟貌若天仙的小主子馬上就要嫁給一個五旬老頭兒了,這事兒擱誰心裏誰不難受呢。

洛染此時卻心緒大好,梳妝完便大口用完了早膳,隨後便由圓圓陪著去禦花園裏走了走,畢竟離宮好些時日了,畢竟又要馬上離開燕國了,各處看看,全當是散心了。

甬道裏來來去去的宮婢太監見到少女,皆會心頭一顫,看似恭敬地行完禮後便遠遠地躲開了,今日可是鬼節,少女一身紅彤彤的衣裳怎麽說都有點兒邪氣,誰能不怕呢!

少女早已習慣了這些異樣的眼神,說她不祥,那就不祥唄,反正她現在也活得好好的。

在禦花園裏轉了不過小半圈,她便有些意興闌珊了,轉身從一處假山背後繞了出去,還沒行幾步,便一眼望見虛虛掩著的冷宮大門,她驀地一怔。

那大門灰暗頹敗,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,與周圍巍峨聳立的閣樓形成鮮明對照。

“圓圓,我想進去看看。”她不待圓圓回應,卻已轉身往門口徐徐行去,繼而“吱呀”一聲推開了大門。

自郭曼雲死後,這冷宮便一直空置,旁人嫌晦氣,也不會輕易過來,以至於這淒冷的宮殿恍如被光陰塵封了一般。

少女剛提腳邁進高高的門檻,便“嗖”的一聲驚起一群鳥雀,嘰嘰喳喳亂叫一陣後紛紛撲棱著翅膀飛走了。

殿內杳無人跡,放眼望去芳草萋萋亂石成堆,雖可見當年的雛形,卻已無當年的模樣。

圓圓朝各處張望了兩眼,心下惶惶:“三公主這是……想念郭妃了麽?”

少女沒應她,徑直穿過齊膝高的荒草進入了殿內,只見各處斷垣殘壁、搖搖欲墜,連郭娘娘當年睡過的床榻也塌得只剩了半邊,人非,物也非。

她彎下腰身往墻根處瞄了瞄,又走過去用腳踢了踢。

圓圓有些好奇:“三公主在看什麽?”

“暗洞。”

“什麽暗洞?”

少女眨著長長的眼睫,撅了撅嘴,瓷白小臉上悵然若失,“以前有一只小狐貍,總是從這暗洞裏鉆出來,找郭娘娘討吃的。”

她以為它是狗,但郭娘娘卻說它不是狗,而是狐貍;郭娘娘還說,你別看它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,實際上狡猾得很呢。

想到那只狐貍,她莫名就想起了容瑾,他不就是那只可憐巴巴的狡猾的狐貍麽?

少女心底莫名湧過一陣痛楚,擡頭看了眼陰沈沈的天空:“圓圓,我以後怕是再也回不到這裏了,再也見不到這裏的人了。”

圓圓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主子,想了想,囁嚅著開口,“三公主別難過,往後的事……說不定會比咱們想象中的要好。”

少女咬住唇瓣思量片刻,環視了一眼四周,繼而轉身往殿外走,那抹明媚的背影將寂靜的冷宮襯托得愈加荒涼而孤寂。

她邊走邊脆生生地吩咐:“圓圓,你去太和殿傳個話,問父皇有沒有空,我想見見他。”

圓圓有些擔心:“三公主此時去找皇上,莫非是想讓皇上改主意麽?和親之事已到節骨眼兒上了,皇上怕是……不會改了。”

少女頭也沒回,“不,我只想與他做個了斷,他養我一場,自此一別,兩不相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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